作为一名园林人,常常被行业外的朋友问及:“你们学习风水课程吗?”,如果回答:“没学过”,往往得到是一种杂糅了怀疑、失望甚至轻视等等复杂的表情和语气:“那么好的传统文化不涉及可惜了……”。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原因在于“风水”这个概念太大太模糊,又容易和“迷信”暧昧不清。即便专业以此营生的“风水师”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更何况没有师承秘传,只是涉猎过诸如《法天象地》之类晦涩难懂的文言古籍,囫囵窥见一鳞半甲的园林人呢?而如果说园林与风水全然没有关系,即不现实又不符合传统的认知观。这样来看,如果园林人丁点不懂风水知识,又似乎是虚伪自谦或学业不精的情况之一,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园林界的泰山北斗-计成(明),其所撰著的《园冶》一书被今人奉为国粹和经典,是我国第一部系统论述古典园林的著作,在世界园林史上也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开张明义的把“相地”理论放在第一章,可见其认为事先踏勘现场和择地构思对于修造园林的重要性。这里的相地没有世俗风水一些玄之又玄的心法口诀,却用最朴实简练的言语,平铺描述了不同地势设计各异的园林庭院,或就地取材、或依意择地的随机应变的总体思路——即所谓“相地合宜,构园得体”。
《园冶》
一、相地
园基不拘方向,地势自有高低;涉门成趣,得景 随形,或傍山林,欲通河沼。探奇近郭,远来往 之通衢;选胜落村,藉参差之深树。村庄眺野, 城市便家。新筑易乎开基,只可栽杨移竹;旧园 妙于翻造,自然古木繁花。如方如圆,似偏似 曲;如长弯而环璧,似偏阔以铺云。高方欲就亭 台,低凹可开池沼;卜筑贵从水面,立基先究源 头,疏源之去由,察水之来历。临溪越地,虚阁 堪支;夹巷借天,浮廊可度。倘嵌他人之胜,有 线相通,非为间绝,借景偏宜;若对邻氏之 花,馋几分消息;可以招呼,收春无尽。架桥通 隔水,别馆堪图;聚石垒围墙,居山可拟。多年 树木,碍筑檐垣;让一步可以立根,斫数桠不妨 封顶。斯谓雕栋飞楹构易,荫槐挺玉成难。相地 合宜,构园得体。
这又更涉及地理学,好比说依山之地和傍水沼泽本就土质不同,就需要选择不同的建筑和植物构园,如果偏要将水松垂柳栽于半山干旱之处,松柏槐桑植于低洼积水之所,即便日后精心养护,恐怕树势也不会很好,若也怪在风水方面就有点牵强附会了。
此外,北方园林江南园林岭南园林在气候上需搭配合宜的植物和建筑风格,比如梧桐树适应性很强对土壤要求不高虫害也较少在华北至华南各省都有种植,但最适宜种植线还在华东一带,如果小环境不同则华北或华南同一个城市就会产生生长势很大不同,这也不是风水问题而是地理地质小环境等众多因素所决定的。另外不同植株之间的相生相克,有些植物栽植一起需要避免,比如苹果和桧柏混植就容易发生苹桧锈病,而有些植物混植却反而产生更好的开花挂果效果,如杉木和马尾松,野板栗混交种植却可以速生丰产等等。
再者华北,江南,岭南因地理气候不同,园林的建筑风格也是因袭了千百年来造园经验而积累的宝贵经验,不单单是风格习惯,更多是因地制宜的考虑。
现代土地公有化,我们也无需伤脑筋考虑这些修园造府的大学问,但即便上了楼还是有人延伸思考到自家住所的风水,甚至在此多有破费,以求得心灵上的慰藉,只是风水理论玄之又玄,一般令人莫测高深。相比之下修身立德更为实际和可行些,不少大德高人都表示,一个人最好的风水是品德,真是智慧。中华五千年历史,多少名园故居虽简陋不堪却因主人的高尚品德而令人神往瞻仰,又有多少曾经富丽堂皇的颓园废址因故主的不齿德行而受人唾弃。是风水的好坏导致了所有者名节的迥异吗?这些现存的或已经消失的地上物最终都会被时间泯灭,回归原点的。